帕斯捷尔纳克在1940年写给阿赫玛托娃的信中提出了这样一个“要求”:
我能做点什么,以便能让您多少开心一点,能让您对这重新压到我们头顶的黑暗——其阴影我们每日每时都能在我们自己身上颤栗里感觉得到——多少感到一点兴趣。我如何才能以足够的清晰性向您提醒,活着和想要活着(不是按照什么人的意志,而是本着您自己的意愿)是您对一切活着事物的义务,因为有关生活的观念轻易地就能被粉碎,而鲜有什么人能对之忠贞不渝,而您,亲爱的朋友,却是此类观念的主要创造者,和不可企及的典范……(莉季娅 丘科夫斯卡娅:《阿赫玛托娃札记(一) 诗的隐居》,张冰 吴晓都译,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,第356页)
她坚持着活了下来——在前夫被枪决、儿子被逮捕、朋友被杀害之时,她依然坚持着——活了下来。并且,冒着死的危险,她把那些罪恶与痛苦,写了出来。
“艺术这一危机四伏的事业”
1939年7月的一个晚上,莉季娅·丘科夫斯卡娅来到阿赫玛托娃住处。在例行的问候——“您那儿怎么样呀?”——之后,她们又和往常一样开始谈论起文学。
这一次她们聊的是莫泊桑。丘科夫斯卡娅并不喜欢他,不过她将很快发现,对方也不能很好地“忍受”他:
“他的长篇尤其糟糕。短篇也一样。我只喜欢他的一个短篇,就是讲一个人如何发疯那篇。(《阿赫玛托娃札记(一)·诗的隐居》,第20页)”阿赫玛托娃说。
后来重翻自己所记录的长达百余万字之长的《阿赫玛托娃札记》,丘科夫斯卡娅忆及这晚的聊天,这次她想起了那个短篇的名字:莫泊桑的《人驴》。
在这篇小说里,主人公是一个精神病患者,也好像是患了迫害狂。他总觉得自己家里藏着一个隐形、可怕而又强大的怪物(他称之为“人驴”)。这怪物能用诱惑力操纵他,每到夜里,便从他闭紧的嘴里吮吸生命。为了检验怪物是否真的存在,主人做了很多实验:比如头天夜里故意把水瓶、奶瓶或酒瓶落在桌上,早晨起来他发现,水和牛奶都被喝了……
使丘科夫斯卡娅不能不想起的另一个问题是,阿赫玛托娃经常和周围人的一个争议:即她不在家期间,是否有人在她家里进行过搜查?人们都说:“没有,这是您的错误。”
而在阿赫玛托娃的诗歌中,我们不难发现多处“怪物”出现的痕迹——如写给古米廖夫的《北方哀歌》:
住在那幢房里非常可怕
……
于是我洒出一滴酒
和一两块面包给他,给那位
半夜如狗一般蹲在门口,
或向矮窗偷窥
……
如今你在一切都无所不知的地方,请告诉我:
除我们以外,住在这房里的,还有什么?
阿赫玛托娃·安娜·安德烈耶夫娜(1889年6月—1966年3月),苏联俄罗斯女诗人。“俄罗斯诗歌的月亮”。